大概二十分钟的样子,就到了目的地,没等下车我差点疯掉,映入眼里的“江油肥肠”几个大字,黑底金字分外耀眼,这字于我而言不是醒目而是扎心。我把住椅背死不下车,硬是被他给我拉也下来,我不知道他为啥对肥肠有这样的执念,这和他的人设完全不相符,而且还一定要拉上我一起。
“你这么忠爱这口,关于江油肥肠可有啥典故?”没办法,我只能既来之则安之的随他坐下来,看看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平日都是对我半个不字都不说,今天异反常态的非“逼”我吃这想一下都会吐的肥肠。
“夫人且听我道来:有一版本是传说明代有一位皇帝,因爱这江油肥肠而藏于此,故事编的漏洞百出让人喷饭。如果真想吃何苦藏于此,召进宫中做就好了嘛。”饭我倒是没喷,不过这一和古风沾边儿我马上脑子中浮出一个画面:南来北往的侠客义士,在客栈打尖儿,拿着大碗一口酒喝下去,旁边配的吃食就是这油腻的肥肠,后面一叶旗子在风中飘扬,小二迎来送往互道万福。
“还有一个版本是和三国有关的,更不靠谱,我觉得这最贴切的版本是来自于劳苦大众。这肠子有钱人嫌弃,穷人拿过来想办法去腥去臭之后便成了桌上客,配一碗干饭,经饿御寒还解馋,一天都干劲儿十足。这才是最好的卖点。”
“那现代人也没有那么多力气活儿,为啥还那么爱这口呢?国医大师陈先生提到过,说猪的内脏有好疗效,比如猪蹄能下奶,猪胆能消火,猪肚能健胃,猪脊髓能被脑力,肺能补肺虚,心补心,肾补肾,这些都依依对应可单单没提这肠子为何呢?”我像十万个为什么一样想找到留下来把这个东西吃进口的理由。
“因为...因为...因为肠子啥都补。”他被问的词穷,于是开始胡说。这时候老板过来招呼我们点菜。
“你们那个蒸菜仔骨肥肠还有吗?”璋先生轻车熟路
“那个要中午来才有,仔骨早上才新鲜,蒸出来才好吃,下午肉水气干了,即使便宜我也不买,影响口感的。”我佩服老板的对食物的尊敬,一家小馆子作出了匠人精神,这倒是可以作为我留下来的理由之一。于是我们点了烧肥肠,干饭和葱花醋汤,很快就菜就来了。
“瑄瑄,你尝尝,他把一段大肠夹到我嘴边。”抬起头愣了一下,虽然这个动作我已经习以为常,可是这个称呼有点不习惯,他很少叫我的名字。我张开嘴接住,努力的不想那些字眼。
“瑄瑄,嫁给我吧。”只见他突然单膝跪在我面前,从身后变出一朵芙蓉花,递在我面前。我简直是被他惊着了,求婚不应该是西装革履,手拿玫瑰花,身边拉着小提琴的嘛。
“刚刚出来的时候乐乐说让我好好照顾你和弟弟,当时我真的特别感动,从我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想给你一个家,是乐乐给了我说出来的勇气。我想了一路,没来及准备戒指,我喂你吃下那口大肠是成都人大众都爱的吃食,也是戒指的形状。这朵芙蓉花代表了3200年的成都,远比玫瑰意义深远,它们是这个城市的符号,它们希望你留下来,这也是我的心意。”我想象过好多次他求婚的场面,而在苍蝇馆子里,一口烧肥肠,一朵芙蓉花,这样清奇的脑洞我的确没开过。此刻他喂我那段大肠在口腔里反复翻滚,就像我现在纠结的心情。中国就是不缺人,我们四周已经被人群围的水泄不通,好事者还大声喊着:“在一起。”
这嘴里的肥肠在口腔里翻了几个跟着之后还是没能顺利到达胃,我只能把他们呕了出来。他忙过来跟我道歉,“老婆大人,真对不起,是我想的不周到,没想到你这么抵触这东西。这次可不能算没答应我,是我听了乐乐的话太激动了,形式上有点简陋,回头准备充分再正式向你求一次。”大家哄笑着散开了,这个家伙弄得我哭笑不得,赶快起身离开那家店。我平时做事一向低调不张扬,而这样的求婚场面的确是能让人尴到抠出三室一厅。
“你慢点走,等等我。再说你身边的什么杰森,梅森,路易森那么多,我实在不放心,我要申请受宪法保护。”听着璋在后面喊,我脚步更加快了,简直丢死人了,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带上他的醋坛子,我真是哭笑不得,那一刻希望不认识他。
“你这个家伙,害惨我了,等这条明天上了头条我找你算账。”一边走,我一边气呼呼的说“老娘一辈子的优雅都被你毁了,我曾经希望有一个特别难忘的求婚仪式,这四舍五入了算是实现了,你怕不是对难忘有什么误解。”
“怎么会,我们又不是名人。”璋还想试图辩解什么
“的确我们算不上什么名人,但人家在业内也是知名人士好不啦。”我本不是贪图虚名之人,平日里对这些所谓的头衔压根儿没在乎过,不知道今天为何杠精附身一般,或是为我后面的拒绝强加上一个牵强的理由。
“刚刚好多人拍照你没看见,成都之所以成为网红城市就是这些做直播的人给炒热的,所以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成为热点,况且您这惊艳的文案效果,肥肠店求婚记,简直是个大料呀。”
“不过被记录下来也没什么不好,第一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见,市民为证;其二将来还可以和儿子显摆显摆当年他老爸多有创意,在肥肠店俘获了你妈妈的芳心。”
“其一,我可没说要答应你,其二,你怎么张口闭口你儿子,你不是一直喜欢闺女吗?好像这儿子像真事儿一样。”见他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余气未消就是想和他一杠到底。
“没错,我喜欢闺女不假,可是你喜欢儿子我就得顺着,我都说过咱家你最大。那天那个茶女出现,你在我家完全一幅女主人的样子,霸气的女王范。后来咱们一起演戏给她看,我已经入戏太深了,完全相信咱们一家三口已经是密不可分的整体,尤其刚刚你在店里那一呕,又让我真实的感觉到他的存在,咱就给儿子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好不好?”他目光如炬的看着我等待回答,前一秒还一脸的严肃,后一秒又抱着我的胳膊开始撒娇。
我并没有为此而动容,仿佛大女主附体一般转身想打开车门,说时迟那时快,他从驾驶舱一跃而起,抓住我试图打开车门的手,随后把座椅靠背调到最低,俯下身开始卸我身上的道具,我当然知道他想做什么,并没有反抗任由他去,脑海里像电影一样反复闪过这几天来的甜蜜和各种乌龙案,而这一切也像是一场戏一样即将落幕。我们的感情毋庸置疑,在养老院在奶奶慈爱的目光里已经下定决定为她生一个重孙子,而就在刚刚,进肥肠店之前收到茜子的信息,我又一次动摇了,对于经营了十年的事业我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不甘心。此刻的他正因为心急而和一条丝带较劲,越急越解不开,大叫着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椅子上,从未有过的失态。
“我要走了,两天前就已经收到的邮件,因为乐乐还没出院怕他难过就没说。有一家准备上市的公司让我去入职,茜子介绍的。”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我异常没有底气,感觉自己的心像刀割一样,说是怕乐乐难过,其实是更怕他难过,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破坏气氛,在这种场合下说出离别的话,可能是害怕这一刻应了下来,以后就再也提不起勇气说离开。他怔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启动了车把我送回客栈,一路上一言不发,两个人默默的掉眼泪,我看着后视镜里那双清澈的眼睛和黝黑的脸庞心酸不矣。到了客栈门前,他把车熄火之后,在路边停好,并没像每次一样帮我来开车门。
“我留下来好不好?”他语气坚定而不容拒绝,眼睛深邃地看着我,似乎想把我印在他的脑海里。我点了点头,没说话,心像刚跑过百米一样呼之欲出,如果占有能让减少他离别之痛,我也不再有所顾及,这或许是此刻唯一我能为他做的,而我那颗“追名逐利”的心依然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