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右侧的壁炉燃烧着熊熊烈火,昂贵的阿拉伯熏香被投置其中,化成一缕缕轻烟逐渐飘散开来。眼前的世界扑朔迷离,犹如尘间变幻莫测的人心。
亲王妃凯瑟琳坐在镶嵌冰冷钻石的皮椅上,望眼欲穿地注视着桃花心木桌前摆放的一张西班牙王室全家福肖像,目光中流露出点点滴滴的幸福。那是她记忆中仅存的温馨,却在寒风凛冽的伦敦城内瑟瑟发抖。
不知何时,家乡在卡斯蒂利亚的王妃贴身女官艾琳已经来到了帷幔之前。她谨小慎微地观察女主人的一举一动,自己仍旧迟疑不决地站在原地,显然是没有带回来什么很好的消息。
“进来吧!”
凯瑟琳不紧不慢地说道,脸上表情迅速恢复了平日里的孤傲。女官艾琳扯着齐腰长的头发,挪着步子缓缓地走到桌前。
“王妃殿下!”
“不必那样含蓄,直接告诉我你查到了些什么。”
“是。”女官回答,“奴婢派人监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发现昨日深夜亲王殿下从那里出来,然后驾车去了城郊的布洛克利庄园,红衣大主教沃尔西也一并随同。”
“亲王又是去面见新教徒了吗?”
“应该是的!因为负责跟踪亲王的密探临摹了其中一辆停靠在那里的马车纹徽,现经证实是属于来自牛津郡的威廉·兰伯特爵士。他和妻子卡莉都是英格兰有名的新教人士,最近因资助奥地利的新教运动被教皇利奥十世冕下通缉了。”
王妃点了点头:“他们在那儿谈了多久的时间?”
“大约三轮半的标准沙漏,后来新教徒们陆续离开,沃尔西大主教也走了。只有亲王殿下一个人又在庄园里转了至少半轮的沙漏。”
“至少是什么意思?”
“额,这个嘛......”艾琳犹豫了,强撑起颜面如实回答,“我们的密探被亲王卫队长发现了,差点遭侍卫捉住。幸亏咱们的密探是僧侣禁卫出身,体力不错,动作也敏捷。再加上当时天要亮了,附近有早起的农民出没。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只好放弃了追捕!”
“又是查尔斯·布兰登这只鱼鹰!”凯瑟琳拍着脑袋,样子好像很头疼,“看上去他不仅是无法收买,而且日后还需要多加防范!”
女官瞅见王妃现在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也不太好受,昔日长期伺候公主的她本想着上去宽慰几句,却立马意识到眼前这种情况应该算是某种前奏。
“这个该死的亨利!”凯瑟琳突然拍案而起,情绪止不住的激动,“他宁愿去一个被火烧成灰烬的废墟庄园,也不想要回我的行宫来!”
“他们两兄弟真是一个比一个可恶!那亚瑟天天沉迷政务,好像这个王国才是他的妻子,三个月的时间没睡过一次安稳觉。亨利则更是一条毒蛇,我俩都联姻一年多了,他非但不近人情,而且稍不注意就会在背后咬人一口!明明知道我在大庭广众下竭力支持旧教,他居然私底跑去跟新教徒鬼混得火热!这要是在欧洲大陆,宗教裁判所早就把他当异端分子抓起来处死了!”忍无可忍的西班牙公主彻底爆发了,按耐不住地开始把自己心中的苦闷一吐为快。
“殿下请息怒!”
讲完这句,艾琳低头弯腰,决定先不再吭声,等王妃稍微冷静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其实在英格兰,王妃殿下能够依靠的不仅只有威尔士亲王。就像出发前伊莎贝拉女王所说的那样‘支持英西联盟的臣子是未来王后最重要的资产’。我们应该以祖国的实力和王妃的身份为后盾,麾下收纳一帮有影响力的本地大臣,借以控制英格兰王廷的政治。到那时候,无论是亲王还是国王,为了自己的权力和利益,恐怕都不敢再轻视甚至得罪殿下!依奴婢看,支持英西联盟的上议院大臣白金汉公爵和教廷特使坎佩阿斯等人就不错,可以成为我们最初的突破口!”
“你说的道理我也明白,”凯瑟琳叹了口气,“但这里毕竟是另一片土地。真要让遥远的西班牙石榴花和康乃馨在英伦三岛生根发芽又谈何容易!”
“殿下有教皇的代祈,浑身照耀着天主的光芒。此等隆恩,哪里需愁愿望不成呢?”行宫大总管唐·布拉沃突然红光满面地出现在殿前,他整个人乐呵呵地走近帷幔,毕恭毕敬地向高贵的王妃行礼。
“布拉沃,你现在进来究竟所为何事?”
“恭喜王妃,您的愿望已经实现!天主降下了神迹,而且就在普拉森舍行宫,还请殿下前往花园一探!”
“有这等事?”王妃半信半疑地问道,随即就令艾琳帮忙为出门更衣。
红日刺破黑云,放出灿烂的金黄。连绵半月的阴雨之后,伦敦城迎来了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后花园中央缀满了瑰丽的花团,簇拥成群的康乃馨浮荡在乌黑发亮的土地上,清风拂过犹如飘舞的绵绸,紫红相间如同燃烧的云霞,在阳光下漾起一片层层叠叠的波浪。与此同时,两侧成人高的小石榴树,已经抽出了新绿的枝条,长着浓密的树叶,汇成生机勃勃的绿色海洋。
“莫非这真是天主的旨意?”凯瑟琳对此发出无比的慨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静静地虔诚祈祷着。
身旁的贴身女官和大总管也看得喜出望外,后者从花园朝屋顶使了个表示满意的神色。见此情形,躲在阁楼俯瞰的贝蒂和辛迪终于扬眉吐气,两人一把热烈相拥,庆祝起她们来之不易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