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储殿下,教廷特使坎佩阿斯阁下刚托人发来邀请。今晚请殿下务必赏光去他新修的官邸圣保罗大教堂!”侍从官西蒙试探性地向亨利汇报。
“不去,没看见我正忙嘛。再说了,教廷的事情一向是父王在管,和我又没什么关系!”亲王正急着了解贝蒂和大卫的病情,摆摆手便断然拒绝。
这时候,御医凯文从木门里出来。王储就更懒得操心其它的事情了,直接迫不及待地上前询问起来:“他们怎么样了?”
“大卫已经去了!”医生神情紧皱,“贝蒂的情况也十分严重,她在里面呆了接近二十分钟,还能活着出来就已经是奇迹啦!”他与王储算是老相识,说起话来相对也显得比较直爽。
“意思是没有生命危险?”
“不是,事实是她很有可能会挺不过来!她现在性命完全已经被捏在了撒旦的手里,能不能活下去就得看天主是否愿意救她了!”
“既然如此,马上叫宫廷神父过来为她祷告!”
亨利随即吩咐起旁边的侍卫,接着又转头告诉御医凯文:“她是爱尔兰人,跟你母亲也是同乡!所以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我就请你竭力救活她!拜托了!”
“原来又是一位爱尔兰勇士!”凯文小声嘀咕。
王储知道他上一位指的是乔治。马刺之战和加莱围歼时凯文正跟随在自己的身边当军医,对乔治的英勇牺牲也是相当敬佩。而亨利没有告诉他,眼前这个贝蒂其实就是那位勇士乔治的亲妹妹。
“好吧,我再试一试!加大普通郁金香解毒药粉的剂量,看看对她能不能再起一些积极的作用?”御医想了想,吩咐助手拿药,自己又进房去继续观察。
“西蒙,你也去吧!”亲王示意他退下,“我想独自安静一会儿!”
“是!”
老侍从官恭敬地低头领命,只留下亨利一个人在门边长廊漫无目的地彷徨不安。
此刻,亲王陷入了深深的自责,自己怎会一时糊涂就答应了侍女贝蒂的冒险请愿。他有什么权力让她为两盆花去这样拼命,若是真出了问题,恐怕再多的赎罪券也没法洗清自己的责任,到时候又该如何向她在天国的兄长乔治交代!
“混账!”
他狠狠地拍一拍脑袋,抬头才看见窗外已是暮色。残阳染红了浩瀚的云层,如同淋漓鲜血的颜色,一直延伸到天边的尽头,就好像回到了战争结束的那个傍晚!
那天,自己也是眼睁睁地看着乔治就那样倒在了地上,脑子里一片麻木。反应过来之后,马上把他安置到中军营帐,随后让凯文过来帮他全力治疗。那时候,他和查尔斯两个人守在军帐门前,努力盼望着英勇的乔治能够早日苏醒。
这也是自母后以来,王子第一次体会到不想要失去一个人的感觉。因为乔治是忠于他的,这种忠诚虽然不曾表露,却能在关键时刻得以显现。其实自离开爱尔兰以后,亨利便通过很多事情意识到:现在眼前的世界越来越大,却没一寸是属于自己的;将来麾下的人越来越多,却没几个是敢对自己以死效忠的。所以乔治那时的挺身而出是难能可贵的,他是第一个肯为王子亨利赴死的人!因此亨利当时见状,首先的反应便是自己不可以失去他,应该等活过来后把他吸收进最核心的圈子。
可惜,天主终究没赐给勇士乔治宝贵的再生,自然也没能给亨利一个好好报答的机会。对年轻的王子来说,那次生离死别的经历是刻骨铭心的!当时他就对天主发誓,一定要照顾好乔治的家人!
没想到,仅仅一年之后,他又再次遇上了这样的人和事。更让人惊讶的是,第二个肯为他毅然赴死的人竟然就是第一个人的亲妹妹!这简直就是历史重演,并且连人设都一模一样。在挺身而出之前,亨利其实对他们俩兄妹都不是那么地熟悉。乔治只是一个恪尽职守的前锋骑士,因为偶尔两次的突出表现才在王子统帅的脑海中留下过一个半生不熟的印象;贝蒂则是一个因为乔治才让自己认识的普通侍女,他日常在宫外也没什么机会关心过她。他们俩就像雾一样扑朔迷离,平时里几乎都感觉不到,可有雨一来却又总护在他的身边。
“天主啊,都是我不好!”他双手合十,嘴里用拉丁文念着一副奇怪的祷词,“如果你需要索命就来拿我的命,为什么要夺走我最心爱的人,又为什么要连累忠于我的人呀?”
“尊敬的亲王殿下也知道是自己不好?”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亨利回头一看,瞧见王妃凯瑟琳那张冷酷无情的脸,她正带着大队的人挤到廊前,看样子来者不善。
“这家伙不会英语,要是教义允许用英语祈祷,刚才就不会给她留下口实了!”
亲王十分不爽地想道,但他此刻并不想激怒她,因为他们一见面就吵架似乎是长期实践证明出来的规律。
“高贵的王妃殿下,不知道来这儿有何指教呀?”
“我哪敢指教威尔士亲王呀!”凯瑟琳冷嘲热讽地说道,“只是觉得,亲王殿下刚刚无论是在祈祷还是告解,身旁至少得留个神父或主教才算有效力吧!这种自己一个人不三不四的礼拜方式到底是跟哪些没教养的人学来的呀?”
她的话锋明显是针对新教徒,可亨利现在并不想和她争这个:“西班牙公主带那么多人是想干什么?”
凯瑟琳挥挥手,上来的几名神父拿着火把和水盆,他们用丝巾捂住口鼻,后面还跟着二十名携带斧剑的僧侣禁卫,统统围在亲王办公厅前。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亨利张开双臂挡在门前,强忍住怒火盯着她。
“王储殿下那两盆郁金香不能再留了,”凯瑟琳振振有辞地回答,“宫里现有三个人受以其害,主教告诉我这是被恶魔附着的表现。所以,为了行宫的安全,我决定把它们处理掉!”
“我的东西交给你处理?”亨利冷笑一声,眼疾手快抢过来一只水盆,随后把它猛地摔碎在地板上。神父们面面相觑,缩在原地都不敢出声。
与此同时,楼上的动静成功引起了巡逻的亲王卫队注意,布兰登爵士率领一列侍卫从下面赶来支援王储,这让亨利顿时就有了更多的底气:“卫队成员听令,今后五个人一组二十四小时守在办公厅外。如果有外人试图近门,不必请示,可以直接拔剑刺死。”他这是说给凯瑟琳听的。
“遵命!”查尔斯·布兰登迅速往前一步,“左边的五个人守住厅门,其它人跟我保护亲王殿下!”
话音刚落,他即刻冲到亨利身前,拔出半截佩剑,目光凌厉仿佛随时要劫持住前方的王妃。身后的侍卫们也纷纷效仿,拿起武器开始逼向西班牙群体。
“亨利,先后有两个人因此丧命,你身为这座行宫的主人,难道就不该为宫人们的性命考虑一下吗?”
“考虑的结果是你们来晚了!现在的郁金香已经修好,只要静静地等两天,就不会再出现之前的状况。相反,如果你的人马上进去,等待他们的下场不比大卫和杰里米好多少!他们可以为你尽忠,你就不为他们想一想吗?”
“你少妖言惑众,如果恶魔不除,到时候大家谁都跑不了!”
“哪里来的什么恶魔?你别在这里危言耸听!”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两株郁金香是谁给你的吗?”王妃按耐不住心中的妒嫉和愤恨,逐渐变得口无遮拦,“她本人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妖女!”
“我警告你,不要一派胡言!”
“她都敢做,我为什么不敢说?她曾经与教廷作对,还公开栽害先王储,把灵魂出卖给魔鬼,最后受到天主降下的惩戒,死在——”
“去你的!”亲王怒不可遏,忍耐完全达到极限,于是顺手就扇了凯瑟琳一巴掌,“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划烂你的脸!”
“你居然为了一个妖女打我!”王妃抚着带红印的面颊,滚滚泪水泉涌而下,“我才是英格兰王妃,是你堂堂正正的妻子!”
“你连两盆郁金香都容不下,又哪里有资格贵为王妃?我倒是看你刚才的那番指责好像似曾听到过。想来不会是有曾经久居于此的恶魂给你托梦,顺带就杀了我的两个宫人吧?”
这番话,亨利故意是用西班牙语说出来的,他的矛头明显指向先王储亚瑟。凯瑟琳曾是亚瑟的妻子,先王储又长期住在普拉森舍宫。对一些虔诚的西班牙教士来说,亲王刚才的话越想越有道理,他们半信半疑地望向亲王妃,而这正是亨利所想要达到的效果。
“你......我不愿继续了!更不想把青春消耗在这个荒蛮的小国,我要回家!”凯瑟琳掩面而泣,哭闹着跑出长廊。
艾琳和一众僧侣禁卫也随她过去。几名西班牙神父见女主人已经败下阵来,便不再多说些什么,对亲王点头哈腰然后灰溜溜地离开“战场”。
窗台上,亨利和查尔斯向下俯瞰,见凯瑟琳和女官艾琳匆匆收拾了几件行李,身后跟着几名僧侣禁卫,不知道是要去哪里。
“王妃看起来知道挺多的!万一这次翻脸之后,他在陛下面前说殿下些什么......”
“担心也没用,”亨利没好气地说,“看她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这个脸迟早要翻!正好,她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是上国公主吗?实在不行,就让她回自己的上国去吧!”
闻言,查尔斯点点头,不再吭声了。
没过多久,拿药的御医助手回来了,后面还跟来一位教廷特使派来的专员。
“坎佩阿斯阁下隆重邀请殿下参加今晚的盛宴,并特意为国王、亲王和红衣大主教三人备上了一份惊喜!”专员十分客气地传达。
“父王陛下和沃尔西也要去?”
“国王和大主教都已经答应了,现想来应该就在路上,特使希望殿下也务必赏光,并将其视为自己个人的荣幸!”
王储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答应去赴宴。因为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正想借这个机会和父王亨利七世提一提今天凯瑟琳的表现。
“恭候殿下的大驾光临!”
专员离开后,凯文和助手也正喂完药出来。
“她怎么样了?”亨利关心地问道。
“似乎比大卫吃后的效果要好!我已经嘱咐守在她旁边的女官辛迪好好观察,等着我明天对症用药。”凯文回答。
“我看这样更好,”亨利拍了拍医生肩膀,“不如你们今天就住在普拉森舍宫吧,我从侧殿调两间房给你们。到时候若真有事情,也方便派人去叫你们!”
“对一个侍女有这个必要吗?”
“有,只要可能,我不想让她再出任何的意外。”亲王恳切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