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
白芷平卧在床榻上,整个人的气色较于方才已经好了许多,许是做了噩梦,所以额头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雾珠。
她闻着的那味便是木川柏特意给她燃的安神香。
彼时木川柏正在殿中听训。
崇明殿内,四尊并坐,众仙家皆陈立于大殿两侧。
为首之尊便是木川柏的大师兄莫松哲,是无崖神天前任掌家仙尊段方海的嫡传弟子。
段方海一生自在逍遥,虽挂了个掌家仙尊的名号,却是没在掌家这件事上操过一天心,前半生有师父替他坐镇,后半生又有莫松哲这个得意弟子替他处理大小琐事,当年若非门内实在无人堪此大任,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段方海来做这个掌家仙尊。
段方海一生共收两名弟子,除去莫松哲,这另一位便是木川柏,是昔年他游历九州四海时带回来的,那时的木川柏尚在襁褓,段方海这人自在惯了,这照顾木川柏的活自然就落在了莫松哲身上。
所以莫松哲名义上虽是木川柏的大师兄,实际却是扮演了父亲的角色,平日里也是严厉着管教木川柏,却不想木川柏今日竟会惹出包庇他人的事,尤其那人还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莫松哲冷着脸沉嗓道:“川柏,你可有话要同大家交代一声。”
木川柏摇头,神色自若道:“川柏无话可说。”
浮龙岭掌门南苏木一听这话,顿时便阴阳怪气起来,满脸的不怀好意:“照仙尊这么说,今日在无崖神天处的事便是不作数咯。”
木川柏转身扫视南苏木一眼,漠然道:“哦,南掌门竟是这般千里眼和顺风耳,今日本尊家门前的事你竟比本尊还要清楚不是?”
南苏木笑了笑:“仙尊何须如此呛人,本座也不过是听旁人说的罢了。”
木川柏垂眼,言辞依旧不紧不慢:“无崖神天岂是旁人随意置喙的地方,今日南掌门口中的这个旁人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怕是本尊……”
“也得亲自去查一查了。”
木川柏一字一句顿道,无崖神天的权威绝不容旁人挑衅。
南苏木一句旁人所说,便是印证了无崖神天外盘桓着众多仙门的眼线,这一点无崖神天的五位仙尊自是心里有数,只是平日里这些仙门也没翻出天来,所以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愁找不到理由收拾他们,没想到南苏木这个蠢货竟亲自送上门来。
南苏木这下终于笑不出了,挂在脸上的笑还僵了好一会儿,众人也皆不为他发话。
“哈哈哈哈,不过一句玩笑话,还请仙尊不要同在下计较才是。”
南苏木更愚蠢的讲了句不合时宜的话,这句话,足够让他疼上好久了。
木川柏转身,抬手,一记断神钉快速打在南苏木胸口,正好在靠近心脏的位置。
还未回过神的南苏木一口血喷洒在大殿上,他双目瞪大,脖子上青筋四起,断神钉带来的伤痛让他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还未等众人回神,南苏木便昏死了过去。
莫松哲淡定的看着这发生的一切,木川柏在这件事上处理的还算漂亮,至少在短期内潜藏在无崖神天外的仙门百家应该会稍微安分一些。
木川柏出声道:“无崖神天只讲真凭实据四个字,日后若再有人妄言,浮龙岭便是最好的例子,本尊也绝不会姑息。”
众仙门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虽心知肚明今日发生了什么,但是有南苏木在前,他们自然是不敢再多说什么,便都齐声道:“谨遵仙尊教诲。”
这下马威的事做了,善后的话自然也少不了。
木川柏直身上前,而后落座于四尊中位,睥睨众人,眼神里是看不出喜怒的疏离。
木川柏是无崖神天创立以来最合格的掌门仙尊,这段话就连段方海也认可,他这辈子最值得吹举的事大概也就这么一件了吧。
木川柏开口,带着最公允的语气说道:“今日之事相信在座各位心里已然清楚,但本尊要说的是,无论何时何地何人,皆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和摆正自己的位置,至少在我掌管无崖神天之日,绝不允许出现质问无崖神天,质问本尊的人,这些话在我初登大殿之时便已说过,想来是时间久了有些人记不太清了,今日本尊便再多言一次,还望诸位日后别犯忌才是。”
众人皆不敢多发一言,霎时间殿内静得出奇,众人连呼吸都轻缓着来,生怕自己会因为呼吸声大而受到惩罚。
木川柏继续道:“今日青云山弟子抓捕逃犯至无崖神天之外,生死之际本尊出手相助,在这过程中本尊无意发现万鹿山余孽的踪迹,只是那人当时已被诛杀。”
“至于青云山所抓捕之人,本尊将其带回自有本尊的安排,万鹿山余孽的事,她或许会是最好的见证人。”
木川柏对众人的交代便是如此,起因经过结果都一并说了,众仙门看到的过程大抵也是如此,大家也挑不出错来,更别提多嘴去问,搞不好又是一颗断神钉上身。
“仙尊宽容仁厚,是我仙门弟子之幸,万鹿山余孽一事,还望仙尊能够早日查清,万不可让那厮卷土重来,危害我九州四海黎明百姓。”
“还请仙尊早日查清。”
众人离,殿内又恢复了往日清静。
殿外,莫松哲叫住了正欲离开的木川柏。
“师兄。”木川柏轻唤了声。
莫松哲直截了当,很是笃定道:“是不是白芷。”
木川柏也没打算瞒着,只是他的眼神有些躲闪,连着自己都有些怀疑的语气回道:“是,但又不是。”
“她在哪?”莫松哲问。
木川柏摇头:“师兄,我不会再让她受伤。”
莫松哲叹气,当年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是木川柏就是油盐不进,他索性也看淡了,只是依旧说道:“半数仙门,数万弟子,她这一生注定是不得善终的,你又何必坚持。”
木川柏明眸微动,他也不知这条路能否走得通。
木川柏故意麻痹自己为白芷开脱:“她是已经死过的人了,而今这人不是她。”
莫松哲便道:“你以为昔日保得她一缕残魂,精修十几载再重新归来那些前尘往事便可翻篇而过了吗?川柏,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木川柏依旧不为所动,他破败的心早就无法愈合,唯剩这一人他还愿挂在心上。
“那就让他们与我为敌吧。”
在莫松哲的注视下木川柏快速飞身离去,也只有这一刻,他看起来才像个正常人。
莫松哲深呼一口气,他这为父为兄的又能如何呢,总不能拦着木川柏,那样只怕会将他推向更加无边黑暗的深渊。
“罢了。”莫松哲无奈叹气,只盼着能瞒一天是一天。
阳泉宫,白芷依旧昏迷,换下没多会儿的衣物再次被汗水打湿。
木川柏替她把了把脉,又渡了些许真气,白芷的症状又渐渐平稳下来。
重新找来一身干爽的衣物,木川柏再次给白芷换上,看着面前虚弱的人儿,木川柏不禁眉头紧锁。
“怎么就搞成了这个样子。”
睡梦里,白芷能感觉到有一股柔和的真气不断涌向自己,可是那股真气一直同她体内的真气相对抗,虽百般柔意,但始终无法融合。
这两股真气不断抗衡,导致白芷的身体越来越灼热,斗大的汗粒不住的沿着身体散发,说怪也怪,难受这么一会儿,白芷感觉整个人瞬间便舒服不少,适才头疼欲裂的症状也得以好转。
“水……”
“要水……”
木川柏听到里屋传来的异动,赶紧一个闪身便进了屋内,这才看到白芷已经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嘴里还不住的喊着渴。
木川柏宽慰道:“好,这就给你找水来。”
“嗯。”
不知白芷是不是听到了木川柏说的话,原本闹腾的她突然便静了下来。
木川柏很快拿来了水,可白芷却是死活不肯张嘴,万般无奈下,木川柏只得将水含在嘴里,再渡给她。
大抵是感受到了清泉流过喉咙的甘甜,这之后白芷很自然的张了口,木川柏也得以多给她灌了些水下肚。
木川柏笑了笑,心想这活可真够磨人的,幸好白芷不算难缠,不然这壶水他还不知得灌到什么时候。
青云山,石竹一早带着祝云华一众弟子回程后便如火如荼的开始彻查整座山门的弟子。
“云华,去将山门内所有弟子的卷宗拿过来,我要一一的仔细查对。”
“是。”
祝云华奉命出门,迎面正好遇到石蜜走来。
“云华师兄。”石蜜盈盈道。
祝云华笑脸相迎,谦恭道:“师妹。”
石蜜努努嘴:“云华师兄,你每次见到我都是这么客客气气的,一点也不好。”
祝云华并未理会这些,只道:“师妹可是来找石竹长老?”
石蜜点头:“对啊,我听丁香他们说爹方才回来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便想着过来看一眼,看是哪个不开眼的又惹爹生气了。”
祝云华浅笑:“石竹长老今日怕是不会见师妹,石竹长老现在有些琐事要紧着处理,师妹还是改日再来吧。”
石蜜不信,反问道:“真的吗?”
祝云华义正言辞道:“师妹可以去试一下。”
这下石蜜是真的信了,不住的摇头道:“算了算了,师兄你嗯我这般说了,我又何必赶上去讨骂。”
石蜜又道:“师兄你们此去可有所收获?”石蜜意指白空青一事。
祝云华点头,石蜜是长老之女,平日里只要不是太过紧要之事石竹大都会告知她一二。
“人呢?”石蜜急着问。
祝云华道:“应该是在无崖神天。”
“无崖神天。”
“嗯。”
石蜜道:“是仙尊?”
祝云华点头。
石蜜接着问:“仙尊可有说些什么?”
“青云山有万鹿山余孽。”祝云华将最核心点的话道出。
石蜜顿时瞪大了眼,好在她是个懂得隐藏情绪的,内心虽惊讶,面上却依旧不显风露水。
“所以爹是因为这件事吗?”石蜜问。
“嗯,石竹长老本欲请求联手仙尊处置那人,只是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大为震惊,也担心同那人殊死一搏后不能赶回山来调查此事,便先带我一众离开,为的就是在此事不声张的情况下赶紧了结。”
“所以师兄是接到了爹指派的任务?”
祝云华点头。
“好,我陪师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