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蛇嘶嘶几声,算作是向苏子情表达内心的不悦。
可是两人俨然已将蛇果归还,巨蛇本也无意同几人为敌,蛇果得获,它们自也携果而去,一场危机得以解除。
回程途中白芷未曾多言,连一声道谢的话也没有同木川柏说,临了时她将采集来的神龙草塞到木川柏手中,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回到那个只有她一人,清静又孤寂的深谷。
一连过了好几日,白芷再未出过沅溪,距离封神大典结束也只剩不到几天的时间。
这天难得一个好天气,晴空万里,万里无云,只见青天白日悬于头顶。
是个适合睡吊床的日子。
白芷说干就干,将夏季收集来的韧藤做成的吊床快速拿到了溪边的树下绑起。
韧藤的牢固性极好,用来做吊床实属最合适的选择。
虽是白驹过隙,可是这闲暇的日子里只消能够晒晒太阳,白芷的内心便已经知足。
木川柏却是不合时宜的出现,依旧一声不响的突然出现在白芷身旁。
偏偏他又嘴贱,平时大字不说一个的人不知怎的,来到封神岭后,再具体一点便是遇到白芷后,他似乎就有了源源不断的吐露心声的欲望。
一开口:“想来是忘了那日是何光景了吧。”
木川柏意指几日前林中巨蛇一事。
若非木川柏及时出手,她如今倒是有可能早已葬身蛇腹了,白芷想到这儿便觉得懒得同木川柏多言,反正她给了神龙草还礼的,虽然救命之恩大于天,可她向来是不拘泥于这些俗尘的。
白芷侧过身装作睡得很沉,木川柏知道她是刻意躲着自己。
木川柏沉着一张冷脸,说话也是夹枪带棒的,换做谁也不想和他多言。
木川柏继续言:“那日你给的神龙草药效不错。”
木川柏心想,既然冷钉子她不碰,那一颗热络的心白芷总不能再拒之千里吧。
“我没有了。”白芷冷声回道。
她知道木川柏不是来要草药的,凭着他的身份,不过几棵仙草而已,上赶着愿意给他送的人多的是。
木川柏听后也不恼,言道:“那便陪我去寻。”
白芷继续漠然回道,头也不回:“药堂有,你去那里取就行了。”
木川柏也没由着,直接回绝:“药堂的年份太久,我要的是新鲜的。”
白芷不太想同他说话,这么些年来她早就习惯了一人独处,面对木川柏突如其来的邀请,她有些无所适从。
“不去。”白芷冷声道。
“你在抗命。”
白芷这一听就直接冒火了,虽然她面上没表现出来。
她自知木川柏虽和她同为仙门弟子,不存在任何的身份差别。
可木川柏毕竟是无崖神天的人,更是仙尊座下弟子,她再如何胆大妄为,有些不该说出口的话她断然是不会,也不敢说出。
毕竟她一人事小,若是此后牵连整个封神岭,那她便真的成了罪人。
“我那日受伤了,去不得。”
木川柏也不顾,直接上前一步伸手去探白芷的手脉。
宛若一片冰霜触体,白芷吓得直接惊了神,紧着将手给收回,心脏却是不知为何怦怦跳动得紧。
木川柏宛眼看她一眼,语气沉沉道:“怎么,不是受伤了吗?我替你把脉看看。”
白芷气得口不择言,直接说了声:“登徒子。”
木川柏一时也傻了眼,这,他怎么就成了登徒子了?
“你住口。”木川柏愠怒着。
白芷真的住了口,什么也不说。
木川柏也没想着自己居然会出言如此粗鲁,可是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再怎么找补也是于事无补。
木川柏悻悻道:“是你师父让你和我一起去的,你不去就是违抗师命。”
白芷掰着脚趾头都能想到,定然是这厮去给师父请求的,否则哪怕不是自家师父,这放眼整个仙界,有谁家的掌门是吃饱了撑的会选一个连仙法都不会的人陪同他人一起去奇险之地寻找神龙草。
白芷抬眼扫视木川柏片刻,内心感叹这无崖神天养出来的人确实惹眼,一双杏仁眼清澈明朗,鼻峰挺立,浓眉若黑炭,唇红齿白,肌肤更是胜雪一般白皙透彻,活像一个瓷娃娃,一点也不像常年修炼该有的样子。
想来是他们无崖神天的风水要好些吧,白芷觉着。
“你的伤不是好了吗。”白芷手指着那日中伤木川柏刀口的位置。
她出剑虽快,但力度却不狠,便是凡人左右不过三五天便可愈合,更别说他木川柏堂堂一个仙者,又有仙草辅以治疗,早该就好得连疤痕都瞧不见了。
哪知木川柏竟直接伸手扯开衣领,藏于胸口处的疤痕依旧泛着红肿。
“我觉得应该是没好。”木川柏的语气带着些不服气,似乎觉得自己受的伤自己最是清楚,旁人再如何也不该说得。
白芷也愣了,她的剑虽是神兵,却也只是把不入流的,根本无可比拟那些动辄打得别人魂飞魄散的兵器。
而今,究竟是何缘故?
真相其实只有木川柏一人知晓。
每日非但不准时换药,甚至连神龙草炼化的丹药他也一并给偷偷藏了起来。
而且他的仙姿不错,本来无需多加看护也不过一两日便可恢复,偏偏每日还要用断生水来涂抹伤口,为的就是希望伤口能愈合的慢一些。
自残自己而去博取白芷的关注,不得不说无崖神天的人确实同其他仙门的人不太一样。
白芷反正是不信的,嘴上直言:“这不是我伤的。”
“罢了。”
木川柏转身便要走,他以为白芷会出声喊住他。
可是眼看都快走到结界口了,白芷那边却是丝毫动静也没有。
难道就这样没戏了?木川柏已经决定面对现实。
“等等。”
木川柏嘴角微微扬起,内心欢呼:“终于。”
白芷一步一步走近,木川柏计算着她走的步伐,大概预判到白芷快要走近时他才缓缓转身。
而接下来的事情却是让他差点无地自容。
“你的断生水掉了。”白芷也是半点面子不留。
木川柏顿时心惊,虽然面色依旧沉稳,但是表情差点要崩不住。
“不是我的。”木川柏干脆否认。
白芷也没戳破,方才他走了老远才从他身上掉下来的,她看得那叫一个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白芷没多言,伸出去的手又默默收了回来。
倒是木川柏被这一出给逗弄得有些心不在焉了,他也觉着跟白芷若是用这样的小孩子把戏根本碰不到一块去,索性也直接开了口问道:“生人勿近是吗?”
白芷初听时不知木川柏是何意,但是片刻后便明白了木川柏所言之意。
她确实一个人很久了,久到不愿同人相处,不愿和旁人说话,更不愿别人随意闯入她的世界。
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虽孤寂,却自由。
相同的人总是容易被对方吸引。
大概是因为白芷冷淡的性子同木川柏比较相像,所以他才从看到白芷那日开始便想要去亲近对方。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越是极端的人,越是容易被极端吸引。
白芷不知怎样回答木川柏的话,于她而言,回答与不回答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沉默代表了一切,白芷使用这样认为。
她的沉默可以是对方的任何答案,或觉得是,或觉得不是,由对方,而不是听从她的意见。
木川柏肉眼可见的失望,他失落的语气道:“我原以为我们会是一样的。”
之后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从那日开始,直到封神大典结束,他再没来过沅溪。
倒是白芷因为这件事烦恼了许久,第一次觉得原来还有人注视着自己,第一次不知道要如何回应别人的好。
不同于和苏子情之间的相处,对于木川柏的心意,白芷总觉得会多一点点,可也只是一些莫名的,说不上来的感受。
封神大典结束,封神岭的结界再次关闭,各家仙门也收获了不少资质颇高的弟子,封神岭自然也是。
一晃眼,两年的光阴匆匆而过。
苏子情也早回到了属于她的地方,作为公主,她有责任和义务担任起守卫国家,保卫子民的不可推脱的责任。
现今人间各处常年战乱,许多国家覆灭,新的国家又重新诞生,如此循环往复,九州四海早已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可仙门仍旧恪守不得随意插手人间之事的准则,漠然的俯视着这一切。
因为死的人还不够多,物质仍旧平衡,能量也未有多余的波动。
虽然混乱,仍有秩序。
自苏子情辞门归国之后,封神岭再无任何人能同她诉说平日的趣事,这一晃,已经快过去了近一年的光景。
两年的时光说快也不快,可是世事变化,终归不是一层不变。
就如白芷,她早已褪去了稚嫩的脸庞,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剑术也更加精进,轻功也更上一层楼。
用白沉心的话来讲,如今的白芷若是想在人间混个武林盟主的职位,想来也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所以原本下山名单里本没有她名字的,后来也被白沉心给加了上去。
白芷仍记得那日白沉心对她说的话:“芷儿,历练是不尽同的,如仙术一般,有人能控水,有人能固风,侧重点不同,发展的方向自也不同,此后的运途更是天差地别,所以你无需在意身份这件事,人间寥寥,几多风景便可赏阅一生,为师只愿你平安顺遂就好,余的便也没什么要同你说的了,勿忘本心即是。”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白芷不知白沉心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在她眼中她早已将白沉心看作父亲一般,虽也曾怨责过他的偏心,可那终究是年少不禁事的浅显认知。
如今的她虽还未明白大义是何,天下责任又是怎样,但她始终相信,终有一日,她会如同师父所希冀的那般,胸怀天下,为黎民苍生作出自己应尽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