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连绵了几个月。
萧鸣忙的焦头烂额。
那时候的萧家还不似现在这样势大，他顶上的元帅是陛下亲舅，昭武将军魏延。
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
若是如今二十五岁的萧鸣，定然不会多说什么，可惜那时他也才十五岁，刚离开长安繁华地，实在不适应这样的日子，每日操练也不算尽心，元帅碍于萧氏懒得搭理他，又或者说，也不愿意他在战场上有什么建树。
他自己心里也是有怨气的，心里想着凭什么自己跟兄长一母同胞，兄长能高坐明堂当世子，他就得为了家族抛头颅洒热血。
这不公平。
战场上也不跟他讲公平。
甚至不会跟他讲诚信。
连日的战火实在吃不消了，他奉命看守玉城，重集兵士抵抗，却落得箭矢用尽，粮草不足。
快饿死了。
萧鸣嘴里三天没见过肉味了。
不，是他天天喝粥嘴巴里都淡出鸟了！
饿上心头，萧鸣灵机一动，想了个他认为聪明绝顶的计划。
什么计划？
他说他要用牛去跟敌军换粮食。
元帅在后方待着，玉城他就是老大，一声令下也没人觉得有问题，甚至还有几个人高呼将军英明，夸的他飘在天空下不了地。
可事情就这么定下后，过了一会儿他帐房门口却忽然传来打斗争吵声，一问之下是有人想求见他，门口的亲卫不依。
那怎么行。
他可不是大哥那性子，他向来喜欢与民同乐。
于是他自然放那人进来了，结果一进来那少年就开口求他收回成命，直言贼人不会啥啥的。
开哪门子玩笑。
萧鸣话都懒得听他说完就让他滚出去，直言道：“知道那牛是你养的你心疼，等援军到了给你再弄几头好了。”
“将军！”
少年原本低垂着的头颅猛然抬起，萧鸣这才发现这少年俊美的异常，虽然瘦却结实，个子也高挑，只皮肤被晒得有些黑，没他自己好看。
他语气稍缓，道：“你滚不滚？否则我可……”
结果少年没再劝说，只是要求由自己牵牛出去。
这要求简单。
萧鸣当即答应。
然后。
那天下了点雨。
雨水淋的泥土湿澪，萧鸣站在城墙上打着伞，等着双方交换东西。
他心里都在算计今晚带着大家吃什么好了。
结果？
结果！
那伙贼子拉走了他的牛，然后掀起运粮的车告诉他压根里面就没粮食！
他当时便气的傻眼，然而——
千钧一发之际！
真的是千钧一发，因为那牛都快被牵进敌方军队了，忽然有一道黑影窜了进去，单手！
注意啊！
是单手！
多用只手都不带的，黑铠少年一手拽住牛尾，眼底狠厉，硬是将牛拖行数百步回了城。
帅啊！
连对面主将看了也被骇的带着人跑路了。
萧鸣更是，兴奋的噔噔跑去迎接，一张口便是：“兄弟行啊？什么名啊，本将军给你升官。”
少年惜字如金：“严二。”
萧鸣点点头，一点不觉得尴尬，问东问西，比方什么“你咋反应这么快的”又比如“你今年几岁啦。”
严二抬眸看了他一眼，一双眼睛深沉，但不太友善，幽幽道：“深浅不对。”
萧鸣立马顿悟：“你是说车的重量压的路深浅？可以啊小子！观察真仔细！”
然后在得知眼前这个比他还高的少年居然才十二岁时，更是震惊的说不出话。
天生怪力，根骨绝佳啊！
一定是个将才！
不，天才！
不过也正因如此，严二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变成了一个校尉。
萧鸣格外喜欢他，没事就爱跟他黏在一起探讨战术，自从发现这么个宝贝后，一有战事便叫人上阵做先锋，那叫一个战无不胜啊。一下子就把之前受的鸟气全撒了。
他倒是也不贪功，严二的功劳全部报了上去，上报的奏折说了一堆好话，都已经做好自家小弟当他上司的觉悟了，陛下一道圣旨，却是将他封为怀化将军，官居五品。
不是，皇帝姑父这么够意思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很快他就懂了。
年关将至，战事渐渐平和，漠北递了书送来公主说是要休和，他负责将公主带回长安，想起严二说他家就在长安，便顺路也带上，甚至他都想好了，回了长安一定照顾好他的家人，衣食住行安排妥当，一定要这小子看清楚他有多牛！
有人撑腰！有多牛！
那小子平日里跟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他可郁闷好久了，整得好像他才是主子似的。
结果他还真是主子。
他都已经脑补好严二感激涕零的跪在他脚下歌颂他的功德了——
然而却是一路上带着严二进宫宫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他。
直到走到姑父门口，张公公尖着嗓子喜笑颜开道：“将军来啦——”
然后他的脸瞬间僵硬并且垮下去。
“……二皇子也来了？”
炸裂。
萧鸣的脸是崩溃的。
他僵硬的看了眼严二，可耻的发现他长得跟他那便宜姑父是有点像。
不是。
严二。
燕二。
他咋就那么蠢没反应过来呢！
他心里十分复杂，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陛下对他家老二的厌烦人尽皆知，他此刻把人带来……怪尴尬的。
不过好在姑父很为他考虑，直接让燕二滚出去别来碍眼。
燕二看着也不像愿意见他爹的模样，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看那个方向是后宫，估计是回家急着找亲娘哭。
这是萧鸣猜的。
事实上，燕二跟德妃的关系只能用更加恶劣来形容。
打从他记忆里，德妃对他就没有好脸色，属于小时候哭了给一巴掌，长大了叫妈踹他两脚的恶劣母亲。
并且，德妃其实最恨他叫她母妃，一叫就生气，偏偏他小时候犯蠢，不厌其烦的叫了好久，以至于真白挨好多顿揍。
至于为什么非要这么找打。
还是因为他看燕济叫母妃会有糖吃，燕照叫母妃会有奶喝，燕济就跑来跟他说他要是这么叫母妃也会给他抱抱，然后——
然后当然没信，他说：“母妃不让我这么叫她。”
不然会挨打的，他胸前被踹红的鞋印还没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