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照自幼长在宫中,自然也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迅速反应,又自信德妃一定会向着她,张口便道:“这丫头不见了好几天,又恰好是在你这,说出的话哪里能可信。”
萧横玉莞尔:“府中人员当然都得由本妃这个主母调动,妹妹还不知道吗?本妃见她回话不伶俐,恐怕伺候不了妹妹,已经将她调到这儿来了。”
德妃一定会向着她?
可她为何一言不发呢。
想来,德妃对燕照的偏袒也是有限度的。
她现在就已经快忍不住了。
“阿照!”
终究还是德妃开口,幽深的眼眸盯住萧横玉:“还嫌不够丢人?回来!”
“母妃?!”燕照还要再闹,却被德妃冷淡的目光骇的住了口。
昭亭小榭
德妃携着燕照回了院,立刻屏退众人,呵斥道:“你可知错?”
燕照一怔,她本就生气母妃不帮她反而带着她就走,此刻更是不肯服软,闷着头一言不发。
“不说话?好,那母亲说。”
“她三言两语便坐实了你识人不清用人不慎,又处处给你挖坑要你自己承认自己对王府事物一知半解,朱丹所言是真那你就是蓄意陷害她,朱丹所言是假更是证明你自己无用,几个卖身契都看管不好!”
自己的女儿德妃当然了解,看她不说话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干脆直接了当的都告诉她。只是对于这个女儿,德妃不可谓不失望。
“现在你御下不利弄得人尽皆知,丢人的可是你,以后也叫那群子下人轻看你,燕照,我怎么生了你这么蠢的女儿。”
燕照猛地抬起头,道:“我知道母亲为我好,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一群下人,挨几顿打就知道谁是主子,只是那萧横玉,母亲为何不整治她,您若是出马,她哪敢……”
“你忘了你是什么身份?”德妃冷笑道:“你一个公主,长期住在兄长府里已经于理不合,她背后是萧家,姑母是萧元仪,倘若圣旨让你回京嫁人,你又想撒泼打滚的抗旨吗?”
燕照手指渐渐发冷,她如今已经十八岁,的确没有理由一直待在王府。
可她怎么能嫁人?
别过脸,脸上泪水盈盈欲坠,德妃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前些日子还想杀了萧横玉和那小子,是吗?”
燕照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惊恐道:“母亲!我不是……”
“你不必多说。”
德妃叹道:“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你如何折磨那小子都可以,但不许伤他性命?”
年关将至,宛陵少雪,比之往年萧横玉少了许多趣事可做,自那日后燕照安分了好一阵子,朱丹的轮椅也打造好,今日天晴,萧横玉给燕迟归披了大氅便出来散心。
亭子里,朱丹蹲在一边对着燕迟归敲敲打打,一边同郁离交谈什么,当初她降了萧横玉后担心公主报复,便使劲展示自己用处,后来郁离看不下去,直当告诉她往王爷身上下功夫更可靠。
朱丹自告奋勇:“我会医腿。”
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萧横玉看着她一阵敲敲打打,也不知道按到哪一处,燕迟归轻呼一声。
朱丹欣喜道:“王爷这条腿还有感觉?”
燕迟归表情古怪,但他对萧横玉信任十足,便略点了点头。
她又捏了几下,狗胆包天,上下其手,萧横玉眼见燕迟归脑上冒叉,忙安抚道:“她们这一门的医术的确是如此不拘小节的。”
当年她落入水中,郁离从水中将她捞起,可直接是亲了她好几口……
朱丹又捏了半天,燕迟归毫无知觉,萧横玉有些失望,可突然,她不知道又捏到哪里,又酸又麻,燕迟归双腿一颤,脸色更加古怪起来。
燕迟归道:“看出什么了吗?”
朱丹摩挲下巴:“有点奇怪。”
萧横玉担忧道:“怎么奇怪?”
朱丹思虑一番,疑惑道:“情况比我想象中好很多,不像没接受过治疗的模样。”
按理已经四年,朱丹并不对此报很大希望。
可如今一看,却发现情况不如她以为的那么严重。
她拔了插在腿上的针,问:“王爷的伤是怎么来的。”
燕迟归迟疑一会儿,道:“摔断的。”
那时候他刚受封郡王,同行的还有燕照和德妃。
他虽然不知道为何她们会跟着他一起,但其实挺高兴妹妹愿意和他一块去宛陵。
结果,燕照居然恨他入骨,装着要跟他冰释前嫌的模样,实则却在他酒里下了药,将他丢在马背上意图摔死他。
可惜他命大,只摔断了双腿,被毒瞎了一双眼睛,堪堪保住性命。
德妃为保燕照,说他是自己不小心摔断了腿,弄瞎了眼。陛下懒得深究,连个太医都没派便将此事压下。
昏迷中,他唯一听见的只有德妃的那一句:“谁准你动他性命?”
原来——
燕迟归不知如何评价他的心情。
德妃是想他活的。
但确是不愿意他活的舒坦的。
他再次醒来时身边什么都没有,院子里静悄悄的,风将落叶吹下,静谧的可怕。
那时候他心里还不是恐惧,而是怅然。
直到过了很久,除了偶尔来给他换洗以及喂饭的人之外,只有他的几个亲信一直守在他身边。
他从军六年,从最低端的士兵到西风军主帅,在军中积威甚重,只可惜匈奴被打退后,西风军也被解散,只剩下二十个人说自己家中已无亲人,愿为将军暗卫。
这二十个人平日就留一两个人照顾他,轮流交替,在萧横玉嫁来的前一晚,燕迟归对他们说:你们以后守在府外便好。
这些人知道很多事,知道燕迟归在自己的王府中活的多屈辱。
也自然知道他刚醒一个月时,被德妃拽着头发跪倒在她面前,知道每隔几日德妃便带着人在他全身扎满银针。
他的腿感觉不到疼,像烂泥一样倒在地上,他的双眼看不见德妃冷艳的面容,只是疼的声嘶力竭,德妃掐住他的下巴,逼迫他听话,用绳索将他捆住,强硬的,不接受任何人劝阻的一根一根将针刺进他的肩膀,脊背,指缝。
或许还有腿。
可惜他感觉不到。